Burn 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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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没有找到哥哥和没有寒江坠崖的平行世界

00

步少卿又在首辅的书房里见到了那位小郡主。

她趴在书桌上呼呼大睡，梳得利落的发髻松松地垮在一旁，长发撒在桌上，熟睡的侧脸还带着眉目里掩饰不住的天真娇憨——这些可不是往日故作老成的小郡主身上能见到的，她在首辅府比之前要自在多了。

会被首辅大人灭口的事看样子又要多一件。

步少卿后知后觉地看见郡主身上披着的首辅大人的外衫，轻手放下文书没有打扰郡主的安眠，他也忍不住在心底腹诽，将小郡主这样丢在书房，首辅真是半点儿也不懂得怜香惜玉。

为上司深感惋惜的少卿轻轻叹了口气，将那张不该被小郡主看见的奏折批复放在了文书的最上方。

01

承永十六年，宣京的元宵节热闹非凡，但这热闹之中还夹杂着一丝兴奋。

被林珊叫醒的郡主睡意朦胧，她被喂了几口馄饨还没完全醒过来，只知道乖乖地嚼了下咽，眼睛里还是水汽蒙蒙。昨儿她自己点的菜，要吃放虾仁的鲜肉馄饨，厨房特地起了大早烧火给郡主煮好高汤，包好馄饨，天还未亮，早膳便预备好了。如今厨房的灶火还未熄，花妈妈正给郡主准备新鲜的面食，早膳尤可，可在路上汤水毕竟不方便，面食才能让林珊拎在食盒里。

厨房里热火朝天。

“郡主今日可要打起精神来。”林珊用巧手帮郡主梳理发髻，瞧着她瞌睡的样子止不住笑。

新婚之日，新娘子自然是要精神些的。只是瞅着云中郡主的模样，她好像忘了今儿个要成婚似的。不过也难怪，想想新郎官是谁，郡主只怕是夜里也忐忑地睡不着呢。林珊只觉好笑，她配合着郡主梳好了漂亮的发髻，再簪上金钗金凤，坠得头皮都发痛。

郡主这才醒了，她疼得轻呼，扭了扭被压得沉甸甸的脖子，对着铜镜左瞅瞅右瞅瞅，打量着自己的模样。

“真的能行吗？”她好像还有些迷茫。镜中的人儿却比往日还要艳丽漂亮，原本花家人的长相便俱是不俗，往日在明雍书院或是在朝堂中，也有不少追求者，只是她素来为了方便行事妆容素淡，并不曾尝试过。

被她这样一问，林珊也不免忐忑了些。原本他们就宠着郡主胡闹惯了，如今不仅是花家人，就连郡主旧日的老师，同砚们似乎也对这场婚礼极其期盼，隐隐带着看热闹而不怕事儿大的起哄，文家商会更是以庆贺郡主大婚的名义，送来了数不清的箱笼，言称是老师赠予的嫁妆。

林珊轻抚着郡主的肩膀，她原该和木微霜一样劝阻郡主，可是，她也想让郡主能够嫁给自己的心上人，即使这样的婚礼如同儿戏。

“若是，若是他不见或是不来……”

郡主自己说着便笑了，一双如水的眼睛迸发出极亮极亮的光。

无心苑前几日便送来的嫁衣穿戴起来极其复杂，金线绣出的花纹繁复，就连鸳鸯盖头也用了极细密的针脚。事急从权，这场婚礼来得那样快，也只有无心苑能够满足郡主的要求。

与寻常相异的妆容，头饰，衣裳，都昭示着此时此刻的特殊。

停在宅门外吹吹打打的鼓乐，金灯与执事们都已经等待就绪，只等新娘上轿了。花妈妈拎好食盒，早早儿地候着郡主出门，木微霜与花家的主簿管事们牵来了数匹马，劝服不了郡主，她决心定要穿上花家军的铠甲一路送嫁。

喜庆的鼓乐声吹醒了花家所在的街道——文会长为自己学生特地购置赠予的宅院虽不算在闹市区，可也挨着许多官宦人家，这让诸位都不得不伸头出来瞧瞧热闹，也疑惑这空有仪仗而无新郎官的队伍是要闹哪般呢？

连盖头都没盖的新娘子自己携了偷盖首辅印的婚书与迎书，出了宅门，林珊在身后紧追，就连花妈妈见小郡主这样出来都吃了一惊。

这是一场没有新郎的婚礼。

但是她顾不上这些，原该等新郎官的高头大马被郡主拽了笼头，她翻身上马，一袭红衣飞扬着，倒像她才是那个要去迎娶新娘的英气少年。

“郡主——”

众人惊呼。

“谁要等他来，我自己去！”

02

年前宣京内便有传闻，陛下有意为首辅大人赐婚。

首辅大人而立之年，却从未有娶妻的打算，一直是宣京中的奇谈。年少成名的状元郎，自然是各家人心中不错的女婿，只是凌家落魄后，讲究门当户对的人家便后退了，而当凌晏如在朝堂中大放异彩后，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酷吏又被许多人敬而远之。

就算是跟随首辅大人的幕僚，也因为大人的喜怒不形于色而不敢造次。

渐渐的，随着首辅大人的积威日重，门前别说是没人敢保媒拉纤了，连路过的麻雀都要抖三抖。

于是这赐婚人选，便成了众人私下的热议。有人羡慕嫉妒恨不得是自家女儿，有人则哀叹惋惜不知又是怎样的孽缘故事，只有少数知情人等着看场热闹。

进入朝堂后，便一直在大理寺打杂的云中郡主一无所知。

她的来历匪浅，虽说是落魄的世家贵族，可到底也是朝廷封的郡主，享有食邑和封地，再加上与首辅大人之间的关系，大理寺卿也不便得罪她，便安排了步少卿来为郡主指派工作。

 

于是云中郡主反倒像成了首辅的幕僚似的，陪步少卿办着案子隔三差五还要被叫去首辅府听训，再听首辅手把手教她分析案情。

那间走出过许多治国良策的书房，反而成了郡主常常留宿的地方。本意要与她撇清关系的首辅大人早将自己从前的话当作耳旁风，任由郡主与他亲近，也不顾朝堂是否会有任何的流言。毕竟，如今云中不再在明雍，不再待在他无法伸手触及的地方，无论是大理寺，或是朝堂，首辅的爪牙都不是白放着好看的。

至于时隔多年后再次以先生自居的教导，也是希望能扶着她走入凶险的朝堂，安身立命。

他的学生是一只会展翅的鹰。

只是在此时，许多人眼里她不过是一只孱弱的鸟雀，被他握在手里，舍不得飞走。

03

云中郡主极佩服自己的先生。

从宣京来的先生心怀天下，是个做大事的人。他与哥哥谈论的许多话语是郡主听得半懂半不懂的内容，那些话里有郡主心驰往之的边疆，民生，与天下江山。

虽还在念着开蒙的诗经，她已经偷偷读了不少哥哥书房里的文章。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

在她心里，云心先生便是这样顶天立地的了不起的人物。

在宣京与先生重逢后，他已经是朝堂之上说一不二的首辅，她那点钦佩与不能言说的儿女私情都已经是无法触及的隐秘心事。

只要能靠近他一些，便是成为众人眼中的鸟雀又如何呢？

她本就是愿飞向云心先生的雀儿。

04

陛下赐婚的旨意未下，就还有商量的余地。

凌首辅毫不客气地上了一封拒婚的奏折，气得皇帝直呼不管了，后又恨恨地批复了几个狂草发回，被步少卿放在书房案上，让小郡主瞅了个正着。

凌晏如与云中郡主之间的情谊，师徒之分，皇帝早已知晓。南国公失踪，世家之间的龃龉不少，而郡主已是封无可封，过多的加恩实是不妥，既然如此，不如好心促成良缘。奈何首辅从来不是能被按头接受恩旨的人。

步少卿倒是能猜着首辅大人的心中所想。相差十三年的岁数，又因变法与多年的掌权，首辅早已是许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他可以为郡主摒开风雨待她羽翼丰满，却无法让郡主陪他品尝将来可能无法善终的下场。

秉公执法之人，心中塞满了天下江山，那南塘来的小小人儿最好不要停留，要从他身边飞往自己的前程才是。

可是，云中郡主怎么会是听话的孩子呢。

从前在南国公府时，年幼乖巧的郡主其实也有许多调皮捣蛋的小心思，最是让人没辙。她的乖巧像是一张讨人喜欢的示弱，内里却是不服输不认死理的狡黠。

所以敢闹出逼婚首辅的这场热闹来。

打马过街的郡主一袭红衣，惊动了整个宣京，她一面高声为受惊的行人道歉，一面骑得飞快，只余下她清脆的声音在街角回荡。而她身后是紧跟着她的木微霜与林珊，还有追都追不上而不得不气喘吁吁吹吹打打的仪仗与抬着空轿子的轿夫。

首辅早已得了消息，一袭紫衣站在府门前阴沉着脸。

他见到直直冲他而来的红衣女孩，面色和缓了些许，反是冲着郡主身后跟不上，连气儿都喘不匀的仪仗队们和木微霜等人呵斥：“你们也跟着郡主闹！无法无天！”

“云心先生！”

骑在马上的女孩双眼那样亮，她没有勒住缰绳，反倒是冲到首辅跟前，便不顾一切地扑到他怀中，笃定先生会张开双手接住她。

带着纵马后的热意与快乐的女孩投入怀中，她这样不顾一切地飞了来，好似让他拥住了一轮火红炽热的太阳。

凌晏如几欲训斥，却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胡闹。”

END

郡主逼婚一度传为宣京的美谈。

后首辅再次择了吉日，迎娶郡主，十里长街铺满火红的妆奁，浩浩汤汤，新娘子却不肯坐在轿子中，她与新郎并肩骑马，伴着她明朗的笑声看傻了路旁的小伙子眼，看红了小姑娘们的脸。

云中郡主的名声并没有被首辅夫人这个名头所压下，她像一只飞鸟，即使凌晏如站得再高，再危险，她也能凭风展翅，飞到他身旁去一处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