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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郡/玉郡/忱郡】青鸟·四

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十七年前  宸王府



“听说那两位主儿明日就要进宫受封赏,一路从南塘北上也没亲人照应,也是可怜哦……”


“十三岁的国公,四岁的郡主,这样的恩宠亘古少有,哪就可怜了。”


“我们府上不就是五岁的王爷,泼天恩宠下,谁知道内里……”


被清理过的宸王府早换了一批人来照顾年幼的宸王殿下,也许是有人背后授意,也许是轻慢,这些侍女们胆大包天,虽不敢堂而皇之宣之于口,仍然还是敢偷偷凑成堆来非议主子。


“混嚼舌根!迟早把你们的舌头给剪了才知道轻重!都去领十个板子!”


长缨低声怒斥道。


见了长缨她们便惶恐地退下领罚,并不敢高声。宸王夫妇去得仓促,府内被皇帝有意清洗,旧人都不在小主子身边,熙王怜悯宸王幼子,便强硬地指派了长缨来照顾,这位出身武行世家的侍女不受官中约束,虽名义上是侍女,实则是熙王殿下的人,她们也不敢随意顶撞了。


早起便在书房里练字的宣望钧早将她们没轻没重的话听了满耳朵。他无甚反应,五岁的世子殿下,如今的刚领了恩旨袭爵的宸王殿下并不为他们话语中的轻慢动摇,仍是紧盯着手下正在书写的字,连笔锋都一笔不错。


听见长缨的声音,他便知道事情解决了。满府的侍女里,他唯独对长缨十分放心,望舒哥哥送来的人就一定不会害他,自然他不会干涉或是驳回她的决定。


长缨端来早膳,她本不想让殿下听见这样的事徒增烦恼才大事化小,只赏板子了事,谁知一进门便对上了殿下平静的双眼。


“南国公与云中郡主,已经抵京了么?”


他没有问刚刚发生在书房外的事,转而问道。站在书桌前的身板挺直,还是幼童的身量依稀有了少年人的光景。


“是,如今暂住在熙王府中,”长缨笑答,她将手中提着的膳盒打开,“殿下先用早膳吧。”


宣望钧搁下毛笔,他想背着手再问问花家两位的事,肚子却在非常不体面地发出咕咕的声响,只好先坐下用餐。


“世子殿下必然已经帮殿下备好了礼,您不必担心。”


长缨猜测他想说什么,又在旁解释道。


宸王殿下极有派头地嗯了一声, 一板一眼地进食,他的礼仪极好,像是因为天生便带着皇族的血脉而能将繁冗令人不耐的礼节做到极致——可是在长缨看来,小王爷都还是个要在娘亲怀中哭闹的孩子,若不是因为在天子眼皮底下,小殿下怎么会连哭都不许见一声。


花家与宸王府关系匪浅,这次兄妹俩上京谢恩,小王爷没想到的事,甚至熙王与世子没有想到的事,长缨都在心里过了几遍。她是盼望着能为小王爷找个玩伴,哪怕是伴读也好——至少,至少不会像是幽禁一样被天子晾在这冷清的宸王府中……


——只是她没想到云中郡主来得那样快。


当天进宫谢恩后花家兄妹便留在了熙王府,在家中爬高上低野惯了的小郡主吃过晚饭就避开哥哥和世子殿下,她听不懂两人对谈的世俗经济文章,不耐烦得紧,很快就从熙王府后花园里找到了一堵矮墙,翻到宸王府来。


长缨不过是错眼没看住那么一会儿,两位小主子就挨在一块看起了月亮。实际上郡主只是很开心有人能陪她一块分食糕点,油纸包着的糕点被小郡主藏得像宝贝似的,摊开来连糕屑也不掉。长缨不便上前打扰,只好悄悄打发人去熙王府告诉一声云中郡主在宸王府。


“你和望舒哥哥一样也姓宣么?”郡主一点儿也不认生,她才认识宣望钧,便熟络地很,将油纸中的糕点一块块叠起来分给新朋友,五色糕点堆成了小山。“我姓花,我哥哥也姓花!”


小姑娘还没长开的脸颊肉乎乎的,一团喜气。她总要望着宣望钧的双眼——即使小王爷才不过五岁,他也甚少被这样失礼地对待,即便是奶娘也不能这样大刺刺地直视主子的面容——云中郡主还太小,许是被国公夫妇养得极好,这些在宣京中名为尊敬,实为约束的礼节她还不懂。


“你的眼睛真漂亮。”


她由衷地感叹道,也不需要新朋友的回答,连珠炮似的一气儿说着。


“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看月亮?”


小王爷捏着花糕缓慢咀嚼,想答话又还没咽下,只好点点头又摇摇头。慢条斯理地吃完了手中的糕点后,又拿着自己用的帕子给云中郡主擦了擦她脸上的糕屑,这才答道:


“不是,不是一个人。现在不是了。”

  

被月亮照着的小小影子倚靠在一起,郡主指着两人的影子很脆很快地接道,“现在是四个人。”





建昭二年   宸王府


新帝登基后,承永年间的君臣相处之道已然不那么管用。如今的天子还是公主时便性情暴烈,最是眼里不揉沙的主儿。但也许因为她容忍了熙王世子翻案归朝,又接纳新法,对首辅大人针对变法咄咄逼人的上书也一退再退,叫人误以为新帝的脾气有所收敛。


朝堂上对首辅大人的当众斥责,渐渐引起了许多暗流涌动。


君心难测,伴君如伴虎。


变法派,保守派,在短暂的和平后都蠢蠢欲动。


这些风本不应该吹到如今赋闲,空有亲王名头的宸亲王身上。只是为了制衡首辅,宸王也免不了要为陛下处理一些他看起来不那么顺手,但是又不得不为之的事——分化变法的势力,推新法但不能让它成为首辅大人一人的功劳。


被王爷请到府内的花忱看起来仍是神色恹恹,他是朝廷客卿,来去自如。本是同现今的熙王殿下一道入朝,但熙王示弱,他能发挥的空间就更小了。从前还未病时,还有许多人图他谋略过人,而在他疯病之名传遍京城后,叶府门前寥落,就连陛下也快忘了这个人了。


“凌首辅把持朝政多年,陛下终究是要清算的。”花忱的声音低沉,很快便被熙王的声音盖过。


“宣照自己也知道,大景治世三百年,已是强弩之末,她想扶大厦将倾,就不能不用凌晏如。”


“同江山相比,那些让宣照烦心的事不过是鸡毛蒜皮,她有什么不能忍的?”


熙王的声音仍是那么清朗直接,他对朝堂本无敬畏,说着大不敬的话也没有丝毫怯意,说至情急处他拍着几案,茶盅都被震得溅出了茶水。


“你该回来,倘若你真想为云中做到那些事,你就该回到朝堂来!”


花忱没有应,他极其疲倦地叹了口气。


宣望钧邀请了花忱,却从头至尾不发一语。他素来不像兄长那样无论是甜言蜜语还是唇枪舌剑都信手拈来,他总是把自己想说的话沉在心底,沉下去,沉到像块铁称砣一样坠着他的心才能吐实。


“花师兄。”熙王一时气结,书房重归寂静,宣望钧这才启唇说了今日除了招呼外第一句话,“我有一事相求。兴许此举可保首辅,倘若实行得当,过去的师长、旧友也未必不能脱身,望师兄助我。”


花忱仍是没有应。


他像是入定了似的,直愣愣地望着眼前胖乎乎的青鸟。它好像终于放下了一些芥蒂,亲热地挨着他的手指蹭蹭羽毛,发出亲昵的啾啾声。


当初茶楼与季元启一别后,它已经很久没出现了。


为此,他又是大病一场。


所以哪怕首辅大人坚持上书为云中郡主陈情,清流一脉的季家主因附和首辅而被陛下斥为结党营私刻意冷落,甚至文会长的同文行也险些被抄家充公。这些事都没能将他从病榻上拽起来,拽向他已经毫无留恋的尘世。


病了月余,御医已经不敢为他开药了,生怕人治不好惹祸上身。


他以为终于被小妹的魂灵抛弃了。可此时此刻,他没能慷慨就死的残躯再一次得到了馈赠。


“你想要相信望之吗?”


他喃喃自语。


那我也会相信。


青鸟不会回答他,它只是喜悦地在花忱的手掌上叽叽喳喳,好像诉说着这一个月来它没有出现的见闻,花忱一句也听不懂。于是它便在他手上跳来跳去,没有半刻消停。


亲眼目睹花忱发病,就连一直死拽着花忱不放任他自戕的熙王宣望舒也无计可施,即使花忱最终应了望钧的请求,却仍是游魂一般,目光总是停留在他们都看不见任何东西的某处,发了疯似的雀跃。


宣望舒派人紧跟着花忱,免得他真的发疯。他也感到一阵无能为力的疲倦,对云中郡主的死,他无能为力,对花忱的疯,他也无能为力。他不是不难过,不是不懂花忱内心如熬油一般的苦痛。


“无论变法如何,大景已是强弩之末。”半晌,他叹道,“宣照也是没有办法了。”


千里之堤,并不会一夜之间坍塌,但亲眼目睹着坍塌的过程而任何努力都杯水车薪,这种无力感更甚。他可以为父母翻案,可以逼迫承永退位,可是……他想要的盛世是不会来了。


“兄长曾告诉我,乱世之中,人人皆为棋子。”


云中郡主,她从来是那样真挚热烈,以至于十多年后,在明雍重逢,宣望钧一眼便能将她认出来。他心里涌起久违的喜悦,见到那双水一样清澈和淬了火也绝不后退的眼睛。


“倘若那时我能坚定地告诉您我的答案就好了。”


宣望钧望向庭院中那棵已经快要枯死的树,他知道这次不会再有人翻过墙来,化作明月,投入他的怀中。


“不,她不是……”


“她是我的……她是我的……”


他不够坦诚,犹豫不决的答案已经随着那个魂灵坠入崖中。


长缨也死了。


在寒江一乱后她年纪已经不轻,病得很重,没多久也离他而去,这个已经被治得像铁桶一样的宸王府不再那么让她担忧小主子的安危,她却仍是有事放不下。


“奴婢僭越,本以为……本以为云中郡主定是王爷的良缘了。”


“如今,您又要一个人……”


宣望钧谢了她多年的忠心,对那个名字三缄其口。


他始终不够热烈,不够真诚,哪怕郡主偶尔入梦,他也仍是没能诉说情意。而是听任眉目如初的花云中在他的梦中雀跃地诉说重逢,离散,乃至许着她仍在某不知处活着,“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的荒诞愿望,独自吞咽下茫茫的世事。


坠着铁砣的心已经被折磨得鲜血淋漓,也许哪一日海晏河清,乱世之象渐平,他才能说出相思,说出那日两人,一双影子分享糖糕的情意。



TBC


对不起这一年拖了好久,青鸟还剩最后一章就写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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